一刻刻刻

恋爱的感觉（六）

前情：（一） （二） （三） （四） （五）

老实说我都快要被自己的勤劳感动到了……感谢昨天留言的小天使们！

正文： 

                                                                                

鸣人正为了今天的阳光格外灿烂而感到愉悦，甚至特意坐在了学校教学楼外的草坪上享用午餐，忽然头顶被一团阴影遮蔽。鹿丸长年懒怠抬起来的眼皮下面少见地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瞳，鸣人被对方用那种看透一切的眼神打量了一阵，直到心里有些发毛，才在对方一个“嗯哼”的意味深长的鼻音下，结束了这种意义不明的对视。

“如果你不想说，那可以以后再说。”鹿丸说着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准确的说是躺，他插在口袋里的手交叠垫在后脑勺下面，一腿曲起，悠然自得地打了个呵欠。

但鸣人感到了对方言外的“谴责”，不由得心虚起来，挠了挠后脑勺，“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鸣人，你现在如果是在参加考试，得零分的可能性很高。”鹿丸懒洋洋地回答，“因为你问了一个显而易见且错误的问题。”

“哈……”

鸣人的肩膀不自觉地绷紧一点。他拼命在脑海中寻找线索回应他的好友的疑问。并不是说他想要说谎掩饰，而是因为，有太多难以言喻的东西发生在他和宇智波中间，他不知道该用多么确定的口吻来和鹿丸谈论这件事。目前，宇智波只是和他约好在下班之后谈谈。但至少早餐期间发生的一切都恰如其分的好。轻轻咬下去就会噗呲冒出流沙般蛋黄的煎蛋，鲜美的味噌，以及散发着温热稻香气息的米饭，拌着鲜嫩爽口的海菜。他大概一直在讲学校发生的故事，学生搞错水仙和蒜头，还有观察日记里的描述谬误，还有渴望高分的涂鸦，可能没那么有趣，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讲下去，在宇智波坦率得过分的注视中。因为如果不说点什么，他可能将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太过尴尬而死在自己家里的人。而且他分明能感觉到坐在餐桌对面的家伙在享受自己的这种紧张。

像是察觉到了鸣人这种复杂的迟疑，躺在旁边晒太阳的鹿丸又再度懒散地开口：

“没关系的，鸣人。我不是你的面试官，你不需要应付我。”

他压低的嗓音像是在呢喃，让鸣人不由得放松下来，放下便当一起躺下去。阳光照在身上，脸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鸣人眯起眼睛，感受到像是融化般的暖意。

“你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鹿丸在他旁边问。

“什么？”鸣人好奇地扭过头去。

“你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了。我上一次看到你这个表情还是在大学的前两年，当自来也找到你，告诉了你有关你父母的事的那段时间。所以眼下在你身上发生的不论是什么，我想那都是好事。”

鸣人随着鹿丸的叙述追忆。的确，刚刚得知世界上还有人了解有关父母的事时，他不可遏制地感到了快乐和幸福。但那不是单纯因为有人告诉了他更多有关波风水门与漩涡玖辛奈的事，更多的是因为，他以为又获得了一个牢不可破的牵绊，另一个家人一样的存在。直到对方离开之前。

接下来，鹿丸的语气转而变得严肃起来：“但别被这种感觉冲昏头脑。别让它变成伤害你的理由。你知道你自己其实没那么容易消化‘失去’的感觉。”

鸣人为这诚恳的忠告沉默了许久。他知道他有个很好的朋友，毕生的挚友，但他从没想过对方这么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力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点了点头。

“我会第一个带他见你的，我是说如果我们真的……”

鹿丸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用词，“他？”

“呃……”鸣人迟疑了一下，挠了挠脸，“嗯，是‘他’没错。”

“啧……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你的‘意外第一’了……”

鹿丸小声抱怨着，但鸣人却知道这不是真心的。

下班前的最后十分钟鸣人就已经收拾好桌子上的所有内容，所有的笔记本、课本以及几本参考书立在书桌前的小书架上面，由一对白色羊驼书挡支撑着，学生的实验报告和临时检测的考卷放在书桌一角，另一角则是一小盆水培水仙——出现在他晨间故事里的那个主角，玻璃桌板下压着的是他不多的几张父母的合照之一，背景是鹿儿岛的海湾。他颇为无所事事地环顾了办公室一周，所幸是星期五的下午，其他老师也都被各种各样的琐事牵绊，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前田老师和小野老师的样子，多半又是在讲什么八卦。鸣人第一次失去了凑上去聊的兴趣，而是一次又一次地点亮手机屏幕，再等它慢慢暗下去。

晚餐的食物基本已经准备齐全，他想他可以再烹一次上一次的奶茶，以供他们边聊天边喝。其实他对将要进行的谈话还有些摸不着头绪。宇智波只说了要谈谈，而他没怎么迟疑地说了好。如果要一定说出什么来，那就是宇智波显然是与众不同的。他和他以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宇智波显然不是像牙或者鹿丸这样的朋友，把他理解为雏田那样的角色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但他和宇智波的关系，也不像牙和志乃那样。他与宇智波相处的大部分过程都是不由自主的就发生了，而他总是后知后觉，直到过去了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像早晨宇智波近乎武断的接手了制作早餐，他也是直到最后一刻，才听懂了对方的弦外之音。

直到放学的铃声响起来——也是下班的铃声，鸣人才蓦地惊觉他几乎就靠思考有关宇智波的时就消磨了这段时间。他朝其他老师打招呼，过程非常草率，也不管对方是否真的听到，然后一边内心嗤笑着自己一边冲出了办公室。

他在进家门之前收到了井野从LINE上发来的消息。有关于去医院检查的事，不过或许有点别的什么。鸣人在对方模棱两可的修辞中间察觉到一点危机，发生在这对准夫妇之间。他在门口逗留了两分钟，答应了周日早晨陪对方做孕检的事，并且试图说点什么作为安抚，然后用钥匙开了门。

“我回来了！”

他完全下意识地喊道，并且出乎意料地得到了回应。

“欢迎。”

鸣人脸上不由得浮现一个大大的微笑，将井野不论是什么的回复放到一边，“你可没有说过会在我家等我。”

“你听上去不像是在抱怨。”

宇智波短暂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接着转回视线在他的笔记本上。他坐在吧台前，像是在发邮件或者什么，戴着眼镜专注地盯着屏幕，留给鸣人一个好看得过分的侧脸。鸣人换下鞋子脱掉外套，从对方背后绕过去，到琉璃台旁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是啊，”他接上对方的话，“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我的备份钥匙在哪里真是太好了。”

“所以我现在终于不是‘偷窥狂’了？”宇智波嘴角嘲讽地扬起一点。鸣人意识到他是在回击自己很久——也没有那么久——以前对他的评价，在那次朋友聚会之后，笑容忍不住又扩大了一些。

“不，我要修正一下，你其实是‘跟踪狂’，虽然我不会因为你这样做就拨119——不是因为你突然出现在我家恰好安慰到了我，而是因为我是个好人。”

宇智波发出了嗤笑声，终于从屏幕上方移开视线和他对视。鸣人为那英俊的面容上浮现的笑意感到一点眩晕——就连那戴着的黑框眼镜也变得成倍的可爱，他担心自己可能下一秒就会因为这个表情而脸上发烧以至于说不出话来，于是垂下视线将杯底的白开水喝光。鸣人有点紧张，转而去看墙上的挂钟，”我们六点多吃饭可以吗，今天准备会比较久。“

宇智波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停顿了一下，似乎决定放过这个机会嘲笑他这种不自然的反应，“等我两分钟。处理完这些我就来帮你。”

一旦开始做点什么，他和宇智波的状况又恢复到早晨那种情形，但也有些微不同。早晨时他仍没有全然察觉，此刻却感到意外和惊喜：宇智波简直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在他无数次在搜寻什么时或者想要开口要求什么的时候，都能立刻被对方察觉和满足。鸣人一边看着在高汤中翻滚的乌冬面，一边在为这种不可思议找寻答案。他找到了唯一一种可能的解释——在他无意中盯了太久宇智波炸天妇罗的动作时，对方几乎毫不费力地就能察觉。

“怎么？”宇智波扬扬眉。

“你……”刚要出口的鸣人忽然意识到这句话有多羞耻。

——你难道一直都在注意着我吗。

这台词几乎比任何的狗血剧台词都要不可救药。而且他究竟在期待怎样的回答呢。他基本可以想见这段对话的终点。

“说。”雪上加霜的是，宇智波这次没打算放过他，“这种勉强掩饰不适合你。”

“你为什么这么说？”鸣人好奇地问。

宇智波却给了他一个“这还用问”的眼神，“你迟钝得无药可救。”转而认真将油锅中炸好的食物夹出来，放在托盘上的吸油纸上晾干。

“嘿！”鸣人抗议，宇智波的态度简直不明所以，“我可是个很会保守秘密的人好嘛！如果一定要说。我才不是牙那个大嘴巴，会把所有人的事传到每个他碰到的人耳朵里。我碰巧还是藏有几个小秘密在心底不会轻易透露给任何人的。如果当事人不说，那么我绝对会遵守约定。”

“但那不是关于你自己的事，对么？我有眼睛，而且凑巧是一双很擅长观察的眼睛——至少有人这样讲过。所以我能看出你是怎样的人。差不多到时候了。”宇智波说着忽然插入一句提醒鸣人将乌冬面盛出来，“你是个相当诚实的人，不管是对你自己还是对你的朋友们。”

鸣人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发出一个音，反驳或者赞同。这感觉很复杂，在他感觉对对方仍不够了解——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的时候，却从对方口中听到这样直击内心的评价。他感到了一点近似输掉一场篮球赛或者竞技游戏的那种沮丧，但更多的是像爆米花似的膨胀的甜味。

他转而在宇智波的帮助下，将锅里的内容盛入两只深色的拉面碗中，“好神奇，分明我们接触和认识的时间是一样长的，你怎么做到的？”

“因为你只是在看，而没有观察。[1]”

“噢！福尔摩斯迷，我怎么可以看不出来。”鸣人没忍住冲宇智波脸上有点得意的神情翻了个白眼。

一顿合力完成的晚餐，在他们关于各种内容的闲聊中度过了。鸣人这一次试图学着“观察”宇智波的种种细节，至少获得了对方对很多内容——尤其是游戏、科技与政治新闻非常了解的印象。他基本可以想象出对方多半在学校时就是那种成绩优异的学生，而且因为非常聪明，擅长学习和领悟即使是陌生的事物。他可以在对方面前毫无顾忌地讲有关种植植物的一切知识，轮生对生，亦或者是嫁接和分株，甚至不用担心对方会感到困惑或者无聊。不过有时他又觉得，宇智波只是想要听他讲点什么，无论讲什么都可以，以便他了解更多。

“所以你都是在为自己工作吗？”鸣人起身去煮奶茶，趁着等待间隙问，“算是……自由职业者？”

宇智波摇头，“严格意义上，我有契约上的老板，只是恰好他的管理方式比较轻松，不是传统上日本的那种等级分明的公司，所以我们可以选择在家里工作。”

鸣人了解地点点头，“就像Google那种，上下班时间都可以自己掌控的模式吗？”

宇智波闻言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

“为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鸣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可能是因为看到他这个样子，宇智波的表情变得更加微妙，“喂宇智波，说点什么，别故意整我啊你这个混蛋……”

“不是，”宇智波歪了歪头，“我只是想收回前言。你的确有在观察，只是你自己没有意识。”

“啊？”

“因为我就在Google工作。”

空气大约静默了两秒。鸣人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印象深刻？”宇智波挑眉看他。

“嗯……印象深刻，难怪你需要通宵。”鸣人几乎感觉自己怔忡的样子开始变得很蠢了，他明明一开始就察觉到对方是属于精英阶层的。好在这时奶茶也煮好了，“你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对吗？那我不加糖了。喏。”

他将黑色的马克杯放到对方手边，再度坐了下来。

宇智波看着他。表情已经恢复到平时那种毫无波澜的样子，眼睛则明亮到让鸣人不好意思直视。

“那么。”鸣人的手指穿过他自己那杯的环装把手，指尖不安地点了点杯壁，“我们现在谈点什么？”

宇智波颔首，“就从你那句没说完的话开始，怎么样？”

鸣人发现自己开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频繁的思考和回忆。想到这他不由得舔了舔下唇。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但他确定宇智波不打算再一次让他从这个问题中逃开。即使他问了“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件事很重要”。

“因为你在做饭中间一直处于若有所思的状态。”宇智波答。

“你描述得好像我平时从来不会思考一样。”鸣人开玩笑道。

“你以前并不会这样，这样一边思考一边努力掩饰。”宇智波微微眯起眼睛，令鸣人有种想要拿起桌边的眼镜帮他戴上的冲动，但他的手仍放在马克杯上没有动，“所以我想那其中肯定是有什么。”

鸣人感到一点惊讶。他以为宇智波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才那么做的。他隐约有种“扳回一局”的胜利感。但他不打算继续那句羞耻的台词——他根本说不出口。

于是取而代之，他小心地选择措辞：

“因为这还是第一次我有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对我施展了读心术。”

“你上一次看《神奇动物在哪里》是什么时候？[2]”宇智波忽然问，短暂的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我才不是在讨论什么魔法你这个混蛋，也不是忍术——如果这是你接下来要说的[3]，”鸣人咬牙切齿地阻止了宇智波继续打岔，他有点恼火地挠挠头，“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我只是感觉，你好像随时都知道我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就好像你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很困惑。我以为这是你故意给我制造的错觉……”

——让我以为，你在意我喜欢我混蛋。鸣人艰难地吞下了这后半句。

宇智波专注地看着他，上半身缓缓朝鸣人的方向倾斜，声音也不由得沉了下去，像是在耳语一样的低声道：

“为什么……你会觉得那是错觉？”

“因为……”鸣人喉咙动了动。

——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有过相同的感觉。

“……我不知道。”他轻轻说道，随着声音降低的是他原本停驻在宇智波脸上的目光，“我不知道。可能……因为太陌生了。这并不是像杜鹃花期那样属于我熟悉的领域。”

“如果你不介意的。”宇智波说着从他的座位上起身，来到鸣人同侧，在和他紧挨着的高脚凳上坐下来。两个人的身体靠得很近，近到鸣人能够感受到从对方身上辐射出来的热量，毋论此种情况下，宇智波变本加厉地向他靠得更近一些。鸣人感觉从对方身体传来的热度已经转移到了他自己的脸颊上。他有点莫名地扭过脸去看对方，宇智波深邃的眼中清晰地倒映着自己。鸣人呆呆地先是感到脸侧一点冰凉和潮湿，然后才意识到那是宇智波的手指。

他眨了眨眼睛。

“你讨厌这样吗？”宇智波问。

“……”

鸣人说不出话来，只好拼命地摇摇头。然后他收获了更多，类似轻柔的抚摸的东西。宇智波的左手从他的脸颊缓慢地移到了下颚，再顺着脖子的线条抚到颈窝和肩膀，他的专注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着，鸣人则在感受这种细腻的摩挲的同时观察着宇智波的反应。令他感到神奇的是，宇智波屏住了呼吸，像是格外的紧张似的。待宇智波的视线转回来和他的相交，他们之间或许只有二十几公分的距离，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最后宇智波将他的额头安静地向鸣人的靠过来，轻轻道，“我只是……不想一开始就把你吓跑。”

鸣人模糊地微笑了一下。知道对方和自己有一样的紧张让他好过多了。

“我现在明白是什么让我觉得那是个错觉了。”他的嘴角大约正持续上扬着，但那不由他自己控制，因为他的心脏正吵闹着想要从喉咙中跳出来蹦到天上。

“是什么？”

可能片刻前鸣人还会羞于直接地这样讲，但现在他的心情正雀跃地催促他讲出来：

“因为……你太好了，好到几乎完美，好到让我觉得仿佛是在做梦……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个人会在我意识到以前就已经被我的心接受了。而那个人是你真的太好了。”

（待续）

注：

[1]出自福尔摩斯对华生说的经典台词：“华生，你只是在看而已，你没有观察。”

[2]《神奇动物在哪里》里女二昆妮是读心术者。

[3]这个好像不用解释 :) 出自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