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影分身与死亡(完)

原作698+,佐助没有离开。无差。


正文:

                                                                                             

  

————————

病愈之后佐助象征性的到木叶监狱报了道,正式撤销了叛忍的记录。从那一片黑暗中走出来时,佐助才有种自己是真的活下来的实感。阳光明媚,伴着午后的一点微风,温柔地扫过脸颊,既不燥热也不阴冷,佐助对着那穿越指缝的光芒眯了眯眼睛,抬脚往回家的路上走。

准确的说那是鸣人家。村子里大部分的房屋都在战争中损毁了,包括鸣人曾经那简陋破败的小屋,就更不要提早已是断壁残垣的宇智波老宅。现在这处地址是鸣人留给自己的,据说是村子为了褒奖他的贡献而特地安排的。鸣人讲到这里的时候,还显得颇不好意思,左手在脸上挠了挠,既像是获得了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样的不安,又像是不确定他会不会接受这个安排一样的忐忑,远没有一向的那种自信。

“我知道了。”他没有多说,而简单地点了头,对着鸣人那个略微惊讶的表情挑了挑眉。

不过,不多时,鸣人那诧异的神色就转变为了灿烂的笑容。

佐助没有走多久,在拐过了一个街角以后,就锁定了位置。那栅栏门上画着一个涡卷形的“儿童”涂鸦,门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漩涡”二字,让人很难错过。虽说是坡顶的独栋小木屋,走近看,也不过是用木遁临时搭建的,隔着那扇毫无遮拦的玻璃窗,还可以看到里面屈指可数的必要家具,以及寥寥几天里鸣人自己添置的有限的居家生活用品。前院的花园尽是一片荒芜,只有零星几簇杂草和野花肆意地生长着,佐助踩着未经雨水冲刷过的石板,从那根本没有锁的大门走了进去。

佐助只是扫了一眼起居室就知道家里没有人。

鸣人的出院时间比他提早了一个星期,那还是在樱的强烈要去求下才又多待了三天复查,不然他早就心上长草,疯跑去帮忙重建了。尾兽的查克拉帮了他大忙,但也因为最后一战受到了重创,九喇嘛陷入暂时休眠的状态。鸣人出院以后一度显得有些忙碌,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他没有对佐助说什么,直到出院前卡卡西来拜访他,佐助才知道是因为消除叛忍档案的事。

“如果不是鸣人一再担保,并且仔细描述了有关你在和辉夜对战以及解除无限月读中做的贡献,恐怕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我想你心里也应该很清楚。”

曾经的老师、现在即将就任六代目火影的男人这么说的时候,佐助也不过只是点了点头而已。他不会意外鸣人会这么做——就算那个迟钝的笨蛋根本还是没有搞明白他的感情,但这不妨碍鸣人执着去做的自己认为对的事——漩涡鸣人作为朋友的忠贞和诚实无可挑剔。

推测出鸣人眼下多半正在忙于村子重建的工作,佐助决定先不告诉鸣人自己已经回来了。佐助脱掉斗篷,摘下草薙剑放到茶几上,就先到厨房用茶壶烧了水。空空如也的橱柜里仅有两个粗陶的茶杯,他取出来在水池里洗干净。看上去还新的炉灶却在半截熄灭了,佐助埋头下去检查管道,确定了没有泄露,才使了点火遁的技巧,让那不太灵敏的打火器重新起了作用。

屋子里的房间几许都一览无遗,除了起居室和他所在的厨房,仅有一间浴室和一间卧室而已。趁着热水还没有烧好,佐助去卧室里检视了一下。目之所及,家具依旧都是木质的,一张床占据了中央大半的位置,被褥意外地平整,几件T恤和夹克外套随手团成团丢在上面,一侧落地窗通向外面的阳台以及同样是荒芜的后花园,靠近门的这一侧摆着衣柜和书桌,桌面上一些刃具、几卷绷带和卷轴乱糟糟地堆着。其余便朴素和简单到了极致。

所有东西中间最显眼的或许就是桌角摆的那张七班的合照。

然而佐助的视线仅在上面停留了一下便移开了。

茶壶在佐助打算靠近衣柜的时候尖叫着提醒他。佐助从那里退开,回到了厨房。关上火,他端着茶杯,倚靠在流理台边上,放空大脑。

这大约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对未来没有计划、没有目标。小时候的目标是为了超越鼬、赢得父母的认同,后来则是为了杀死鼬,杀死鼬以后,他又开始为了鼬和宇智波之名向木叶复仇,在了解了更多的真相以后,他又有了让忍者世界彻底消亡的想法。佐助原本以为自己会死在最后一战,以为自己会杀死鸣人,又或者在失败以后,让自己被鸣人杀死——但那计划最终没有成功。鸣人的“爱”胜过了他的“恨”,这让他不得不开始寻找新的生活方式,为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寻找一个新的答案。他在医院养伤中间思考了很多事,鸣人在出院以前也对他讲过许多以前没有机会了解的事。他原本打算在出院后就立刻离开木叶——这里已经没有太多值得他驻留的东西了,只是,在鸣人问他要不要住在这里时,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而现在他待在这个房子里,那个有关应该离开还是留下的选择,又再次浮上心头。

正当佐助埋头沉思时,玄关处传来一阵响动。

“佐助!你回来了!”

那中气十足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厨房门口探入一个金灿灿的脑袋,“嘿!你在这!”鸣人说着笑眯眯的走进来,“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已经回来了!我刚刚去医院的时候小樱才告诉我你已经出院了,我还因为这样被她啰嗦了好久,说我什么‘一点也不在意你的事’啊之类的——那怎么可能嘛!”说着说着,鸣人又嘟囔着发起牢骚来。而佐助对他这种情绪起伏习以为常,只顾着盯他手上软软的一团看。

他正要开口问的时候,那一小只已经提前发声昭告了自己的存在。

“喵~”

注意到他的目光,鸣人将自己臂弯里的那一坨毛茸茸的还在摇尾巴的活物向他递了过来。佐助没有接,而是埋头喝了口水。鸣人见状松开手,那小小一只轻盈地跳到了地板上,几步走到了佐助脚下,用尾巴扫着他的裤腿,喵喵叫了两声,仰起头来看他,用脖子蹭着他的脚,显然是在寻求佐助的关注。

“哈!看样子它很喜欢你了。说起来也是,我记得你一向讨猫咪喜欢来着,猫婆婆的任务那一次,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和什么会喘气的东西相处得那么好——好得都让我有点嫉妒呢。”鸣人说着,一手托在脑后,放松地和他并肩靠在流理台边上。

“你那是在嫉妒我还是嫉妒猫?”佐助勾了勾嘴角,搁下杯子,给鸣人倒了一杯。鸣人原本还想要不忿地反驳两句,被他递来的茶杯噤了声,满脸纠结地改口道谢——佐助为此不禁偷笑了一下。

那只趴在他脚下的猫咪看上去就只几个月大,像是刚断奶没多久,白色的毛皮上面点缀着黄色和黑色的斑点,爪子上稍稍有点泥,见佐助不肯理他,就开始扒着他的裤腿想要往上爬,那对杏仁形的琥珀色的瞳孔晶亮亮的,里面的神采令佐助感到了一点熟悉。

“嘿,”鸣人用手肘戳了戳他身侧,坏笑起来,“它这样子也太惨了,你一定要这么晾着他吗?”

佐助瞥了鸣人一眼,原本想说“你是不是感到了一点同病相怜”嘲笑他,转瞬意识到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佐助抿住嘴,一只手拎着猫脖子,将那一团提到自己的眼前,检查了一下性别,又将它放到台面上,顺便扯开了话题:

“你今天没有任务吗?”

“影分身在帮忙,我就趁机来偷个懒。本来也是要帮卡卡西老师跑腿的,只是半路上发现了它,孤零零的一只,不知道该带给谁,就先带回来了。”鸣人说着,放下了茶杯,去挠猫咪耳后和脖子,小东西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我该给你起个什么名字才好呢……喵喵喵?”

鸣人笑嘻嘻地和猫咪讲话,猫咪回应似的也叫了一声。佐助闻言对着杯口嗤笑一声,“你该不会打算自己养吧?”

“有什么不对的吗?”鸣人抬头看他。

“你确定自己已经分身乏术的情况下,还有功夫照顾好一只猫?”佐助的嘴角漠然地勾了一下,“你现在每次用影分身都会维持多长时间?解除的时候感觉好受吗?”

鸣人缓缓皱起眉,却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埋头下去,过了一会儿才嘟囔着: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佐助蓦地搁下茶杯——他并不是有意的,但杯底和流理台碰撞的声音刺耳地巨响,那只安然趴在上面的猫咪被惊得叫起来,跳到地板上窜了出去。鸣人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但佐助没有回视,也没有解释,只是看着猫咪消失的地方,想自己大约也应该选择离开才对。

只是他刚打算要离开厨房时,右手忽然就被鸣人的左手拉住了。

“那个……”如果不是没有了右手,大约鸣人是会想要挠头的,但现在这样,他只好将自己微红的脸暴露在佐助的目光下,“其实……猫咪我不是在半路上发现的。是我去送信回来的时候,猫婆婆要我带给你的。”

佐助孤疑地皱起眉,“猫婆婆为什么要给我猫?”

鸣人见状,像是有点苦恼,移开了视线,犹豫着,最后像是找不出任何合适的措辞,才叹了口气道:

“好吧……其实,它是我找猫婆婆要的。”

“因为我们在医院的时候,佐助你看上去好像很迷茫的样子。所以我就想……”

“想找个东西好让我玩物丧志?”佐助略带嘲讽地替鸣人补完他没说完的话。

“才不是!”鸣人立刻反驳,蓝到透明的眼眸灼人的明亮,“我就是想找点什么让你能开心一点!因为你前段时间看上去很没精神,我想如果是你喜欢的东西,应该可以让你打起精神来。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义务为村子做什么了,我也不想勉强你做那些事,或者和那些让你不愉快的人打交道。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开心起来。”

佐助抿了下唇,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明明知道鸣人并不是那个意思,但每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他还是难以自抑地产生那些悸动——他拼命压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同时压抑住自己想说点别的什么的冲动。

猫咪从厨房门口重新探出头,显然是以为刚刚那阵威胁已经过去了,对佐助再度露出蠢蠢欲动的神色。它迟疑了一下,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佐助的脚下,仰头和佐助的视线相交。那是毛茸茸而柔软到极致的一团,带有橙色斑点的尾巴在空中轻扫着,琥珀色的眼睛温润而无害,却以相当专注的方式盯着自己,带着炽热的迫切——那让佐助不可遏制的感到熟悉。

抬起头,鸣人以同样的迫切望着他。

“有什么关系嘛!”鸣人摸了摸鼻子,像是看出了佐助微弱的动摇,趁热打铁向他谄媚,“我敢说这家伙超级乖的,肯定不会给你惹麻烦!你就养养看,就算是觉得无聊了或者有事要忙,也可以把它再送回猫婆婆那里照顾,呐?好的!既然你不反对,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

距离那天不由分说被塞了一只“拖油瓶”开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没错,“拖油瓶”就是佐助给猫咪起的名字,虽然他根本不会叫猫咪的名字,只是因为被鸣人烦得没办法了,才象征性地起了这个名字,专门用以惹鸣人生气。当然,佐助会因为鸣人每次不得不叫猫咪“拖油瓶”而觉得好笑——毕竟那也是过去自己常常为了挑衅鸣人的时候常用的称呼,现在每次被鸣人自己咬牙切齿地叫出来,颇有些倒错的喜剧色彩。

佐助以为鸣人会妥协,会给猫咪起别的名称,或者干脆就放弃叫猫咪的名字了,却没想到这家伙出乎意料(或者说是不出所料)地固执,没过多久就接受了这样的叫法。猫咪也逐渐习惯了鸣人的声音,在他刚走进院子的时候都会竖起耳朵,一溜烟跑到玄关去迎接。

佐助反倒很少会和猫咪讲话。他除了每日拌好猫饭倒进碟子里,适时给猫咪补充水分,以及清理猫砂之外,鲜少会主动去关注猫咪在做什么。通常喋喋不休的那个是吊车尾,和他对坐着喵喵叫的是拖油瓶,佐助看着那两个脸上相似的猫须,总像是看着兄弟两个凑在一起。

每当那种时候,佐助都会坐在阳台外面,听着屋子里一人一猫牛头不对马嘴的聊天,享受这种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的平静。

花园已经在佐助空闲的时候被翻新过了,一排排整齐的新芽从下面冒出尖来。里面一多半都是为了猫食而种的黑燕麦和狗尾草,余下一部分则顺手种上了太阳花——去井野家买猫麦草的时候被附送的赠品。小时候见多了母亲做这些园艺的事,对于佐助而言只需要稍加学习就可以熟练掌握。只是他只有一只手,做起来会显得格外缓慢,好在他有大把的时间,也有着大把的耐心去消磨。更何况如果是真的需要两只手才能做的事情,他还可以偶尔“滥用”一下须佐解决。

看着曾经的荒芜变成了现在这样,散发着生机,说没有成就感那一定是骗人的。

背后的阳台门忽然被拉开了,鸣人从里面走出来。

“嘿。”鸣人轻声和他打招呼,在两人对视的下一秒微笑起来,那让佐助的心情也变得晴朗了一些——那不是说他心情不好,只是鸣人的笑容总是有这种奇妙的感染力,能让人轻易的被打动。

“你在这做什么?”鸣人坐下来,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佐助耸了耸肩,“思考。或者什么都不想,单纯欣赏自然。”

“我看到你挂上了窗帘,还在玄关装了穿衣镜。”

“这就是你给我你的小青蛙的目的了不是吗?”佐助反问,却并不是真的在反问,更像是在调侃,“更何况,起居室的窗户太通透,早上的时候会变得很晃眼,我忍不了更久时间了,所以就只好‘挪用公款’了。”

鸣人原本还打算反驳什么,听到最后又只是张了张嘴,才道,“抱歉……我完全没注意。不过,你其实可以和我睡卧室的——反正床也足够两个人躺了。”他说到最后耸了耸肩。

佐助抬了下眉毛,反应了一下,才玩味地勾起嘴角,“你还需要我提醒你你那糟糕的睡姿吗?更别提你睡觉的时候还会大张着嘴流口水。你几岁了?”

“切,怎么可能!”鸣人不忿地嗤道,“就算有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你、”

说到这里鸣人蓦地顿住了。

佐助却知道鸣人的未尽之言。

鸣人想说自从他离开木叶开始。从那之后,他们就没有像以前出任务时那样抵足而眠过了。细数起来不过才四年的时间,却像是把普通人一生的跌宕起伏都走了一遍。十三岁以前发生的事都遥远得仿佛是另一段人生。那些冗长无聊的C级和D级任务,偶尔惊心动魄、错漏百出、啼笑皆非而最终化险为夷的插曲,像是全由另一个宇智波佐助经历,而他只不过是那个持有记忆者一样,内心不会再起任何波澜。

拖油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在佐助的大腿上寻了个安稳的位置,窝在那里,将自己团成一团。佐助的手习惯性地顺着猫咪的脊背轻抚了两下,带出猫咪喉间几段充满惬意的呼噜声。

鸣人看到这一幕,刚刚还紧绷着的轮廓柔和了下来,“佐助,你真的把它照顾得很好。”

“你难道还期待过什么别的吗?”佐助瞥了鸣人一眼,勾了下嘴角。

“切。”鸣人撇撇嘴,旋即又咧开嘴角笑起来,“你这个自恋的混蛋。”

“我还以为你刚刚的感慨是在嫉妒它,漩涡。”佐助戏谑道,“怎么,你也想要被爱抚吗?”

“如果我也想要的话,是不是我也要躺在你大腿上了?”鸣人轻笑起来,显然是被他自己描述的画面逗乐了,“哦天,那估计会变得很奇怪了。”

佐助那句“你试试看就知道了”就在嘴边了,但他没有让它滑出去,而是低头看了看躺在自己的腿上睡着的毛球,拇指在它那窄窄的额头上来回婆娑。他能感觉到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甚至能感觉到那视线从他的侧脸滑向了他的手指,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但佐助没有扭头去看或者去询问,而是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就算他知道鸣人并不想被提醒。

那也恰好是他为什么要用这个转移话题的原因。

“你的影分身的问题找五代目解决了吗?”

有庞大的尾兽的查克拉作为后盾,鸣人的影分身滥用得更加肆无忌惮。只是他从不会抱怨,别人就更视为理所应当。佐助见过几次鸣人解除术式以后的症状,那情形几乎和得了解离性障碍没有太多分别了——他会维持很长一段时间,像是在和自己对话一样的自言自语,直到完全沉默下来。其实一开始的症状还只是轻微的眩晕和恶心,没有半个小时就可以缓解,只是“活”过来以后,鸣人总是一副笑嘻嘻无所谓的样子,继续使用得变本加厉。佐助不想和他吵架,却又忍不住觉得恼火,干脆在放下止吐药以后一句话也不对鸣人讲——直到第二天鸣人再度惨兮兮地趴在水池边为止。

鸣人的视线果然为此移开了,佐助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紧接着就是某种沉闷的滞涩。

这意味着鸣人的答案是——“没有”。

“我可以……料理好自己的。”鸣人固执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佐助扯了下嘴角,挤出一声短促的冷哼,“没什么大不了?真的吗?……你就那么需要被别人需要吗?”

但他没有等鸣人回答——他本意并不是在提问——就接着道,“被别人需要的感觉就那么好吗?讨别人欢心就那么重要吗?别人的眼色就能决定你的付出了吗?那你又为什么要我在这?我为什么在这?我并不会给你你想要的‘需要’——我不会求你做任何事。我以为你知道。”

尽管佐助刻意压低了音量,猫咪还是被他激烈的语气惊醒了,接着就因为佐助蓦然起身的动作跳下了地板,喵的尖叫了一声。佐助抓紧了阳台的栏杆,控制自己的情绪,下意识地闪身躲过了鸣人想要抓他肩膀的动作,却听到鸣人在他背后噗嗤笑了起来。

那让空气里的紧绷忽然消弭了。

佐助不想看他,却又忍不住好奇,不耐烦地扫了鸣人一眼。

“怎么?”

鸣人却干脆得寸进尺地凑上来,勾住了他的脖子,倚在他肩膀上——那隔着衣服传递而来的炽热的体温让佐助不可遏制的感到微微的战栗,身体里似乎有细小的火花接二连三地爆开——佐助放在栏杆上的手不由得抓得更紧了些。鸣人的身体还在因为笑而打着颤,直到他渐渐平息下来了,才道,“没什么……只是,”鸣人的眼角还挂着点泪珠,他抽回手去蹭掉一些,“我忽然想起,你好像从以前就一直很容易被我激怒,就好像我在你眼里一直都只是会犯错的笨蛋一样。”

鸣人说着冲他眨了眨眼,“明明你从来对什么事都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因为你就是一个只会犯错的笨蛋。”佐助没好气道。

鸣人却并不跳脚,也没有反驳,只是倚在他的肩膀上傻笑,而且笑容还有越来越夸张的趋势。那让佐助感到烦躁。不是厌恶的那种烦躁,而是不受控制的那种烦躁。

是那种……他想要亲吻他却不得不努力克制的烦躁。

但他亦不可抑制的感到了温柔。随夜风卷来的是花园里青草和泥土的气息,间或夹杂从隔壁邻居飘来炖煮牛肉和土豆的香味,鸣人身上带着他特有的那种干燥而蓬勃的生气,他的眼睛在夜色中依然耀眼如白昼。佐助克制住了想要亲吻他的欲望,却不能克制住他自己歪头过去,和鸣人的头顶碰了碰。

但那就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鸣人的笑戛然而止,扭过头认真地来看他。

他们对视着安静了许久,鸣人才轻轻道,“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做任何事。”他说着露出一个模糊的微笑,“你不是别人,佐助,你不是任何人。我不需要你需要我也可以感受到那些特别的东西。”

他说着转过身去,后背倚在阳台的栏杆上,仰头去看星空,“佐助,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你在最后一战的时候没有把我杀掉?我知道你已经做好准备要那么做了。而且你也有办法那么做,麒麟、地爆天星、神罗天征……随便什么,尾兽都被你控制起来了,我虽然是尾兽的人柱力,却也只是因为有一部分九喇嘛的查克拉和一部分仙术查克拉才得以抗衡。”

“我的确是要把你杀死来着,只不过失败了,我最后认输了,你不记得了吗?”佐助面无表情反问道。

“不——”鸣人低下头来看他,“那才不是我在问的!”鸣人说着挠了挠脸,“怎么说呢……”

佐助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他以为自己已经为鸣人的问题做好准备了,却听鸣人忽然说:

“佐助,其实……你没有真的想要杀死我,对吗?”

“让你愤怒的是其实别的原因,对吗?”



————————

佐助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的。原本他还在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还没有离开,直到拖油瓶跳到他的胸口上,用脑袋在他的下巴上蹭来蹭去,打断了他的思路。佐助揪着小东西的脖子,和它透明的瞳孔对视了几秒,被一声软糯的“喵~”提醒了,才松开手。拖油瓶又盯着他瞧了瞧,歪了歪头,像是在好奇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在佐助的头顶上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趴了下来,打起了呼噜。

除此之外的一片静谧中,佐助只能听见鸣人的问题以及自己之后的回应在脑海中回响。

他记得自己停顿了许久之后反问“如果不是想要杀你我为什么要那么大费周折”。也记得鸣人说“也许你是在逼我动手杀死你”。

他既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因为在某一时刻,死亡的确是对彼此而言最好的解脱。

他知道鸣人在害怕什么——怕他因为无所谓和无意义而认为他应该了结自己的生命,所以费尽心思找来一只小东西牵绊住他的脚步。佐助也对自己坦诚那个选择并非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过,当他那么想的时候,内心总会被让人麻木的阴暗和冰冷笼罩着。他知道是谁能驱散那种感觉、能融化那些霜雪,但他就像是在寒风中站得太久的人,走近暖炉时手脚总会比无知无觉要更加刺痛。那不是说他对火光没有渴望,更何况,纵然是走进了黑暗中,他也始终明白自己的心之所向。

他只是……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值得。

拥有过珍贵的东西以后再失去,永远比从未获得过要来得痛苦。看着鸣人,过去和父母亲以及鼬生活在一起的情形,总是会时不时的浮现在眼前。人就是这样软弱的生物,只要在呼吸,只要还活着,就会无止境地贪恋着或许永远也不会拥有之物,也会无止境地在得到以后为随时可能会失去而恐惧着。


那个晚上,佐助做了个梦。大雪飞扬的视野中,天地间全然是一片苍白的无。他的掌心里紧握着草薙剑,心里似乎惦念着有什么事要去做,却不知道该抬脚向哪个方向走。他好像在原地踌躇了不知多久,直到感觉到有一个不属于自己却又格外熟悉的气息在靠近,他警惕地暴起千鸟流,就像张开一张保护网,又像是给自己筑起一座牢笼,隔绝着任何人的靠近,也禁锢着自己无法挣脱。但那并没有成功地阻止那个人、那个体温、那个触感。他越来越近了,近到让佐助不禁屏住了呼吸……

“……佐助?”

“……”

佐助眨了眨眼睛,才意识到梦境之外鸣人的脸近在咫尺。他的手正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眼中现出担忧的神色,视线来回逡巡。佐助当即就想嘲笑吊车尾的这个表情为什么这么难看,只是他刚抬手想要推开鸣人,就意识到了为什么——他的脸上冰凉凉的。

“佐助,你还好吗?”见他没有回应,鸣人急促地追问。

“……嗯,咳……我只是做了个梦,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着,随手蹭掉了脸上的那点冷。

鸣人虽然松开了手,但又盯着他看了很久,紧皱的眉间并没有舒展开。那让佐助不禁怀疑起自己刚刚是否因为做梦而产生了什么很大的动静。

“怎么了吗?”

鸣人抿了抿嘴,“因为。你刚刚……一直在哭,你把拖油瓶都吓跑了。”

佐助的眼睛睁大了一点,然而他什么解释都找不出来。

“是什么让你这么悲伤呢,佐助?为什么你看上去这么痛苦?”鸣人茫然地看着他,眼眶里已经开始有泪水集聚,“我以为自己能让你高兴起来,你看上去比之前要开心得多。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不明白。我想做点什么让你好过一点……我感觉很痛啊,佐助……”

鸣人的眼泪说着已经掉了出来,而佐助下意识只想伸手去蹭掉,但在他的手碰到鸣人脸颊之前,鸣人忽然低下头来,埋头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

“你梦见了什么让你这么难过呢?佐助,我该怎么做?”

佐助顿了顿,伸手在鸣人的后脑上轻抚着,“那只是个梦而已,鸣人,没什么很重要的。”

“不……你少骗我。”

佐助为鸣人口吻里的孩子气而轻笑了下,“而且。”他放纵自己侧过头去,嘴唇贴在鸣人的太阳穴上,“不是所有的伤口都可以被治愈的,你不需要想着修补好一切。那和你究竟有多少的影分身、变得究竟有多强都没有关系。你不是神,不是万能的,你没有责任要料理好一切。”

“但是,你不是一切……你是佐助。我只是想要让你好过一点,让你觉得自己活着很值得。”

“鸣人,你没有发现不管多努力,有些事你始终改变不了吗?你可以理解一个人,却不能让他变成你期望的样子。就算我放弃了我原本的计划,我还是我。在我真的想明白以前,没有什么是你能做的。”

鸣人起身,瞪着那双通红的眼睛,就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样,皱着眉头看他。

佐助平静地回视他,在缓缓淌过的时间中,除了想要再吻一下鸣人,他什么私心杂念都没有。

“佐助,你还有想要的东西吗?”鸣人忽然问。

——你。

不需要特地思考这个答案就已经浮现上来了,佐助嘴上却只戏谑道:“我只想要能继续睡觉。”

“你、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的!”鸣人气愤的跳到地上,用胳膊粗鲁的蹭了蹭他的脸,“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平静——那是你,那是你的生命!那是你的生活!也许我真的做错了——你可以说我做错了!对我大吼大叫或者拳打脚踢,就像以前那样,至少那样我还知道你是什么感受——也许我就是做错……我不该把你留在这里。你……佐助,我……”

“我知道了。”鸣人最后深吸了口气,阻止自己继续语无伦次下去,“我明天就会去找纲手婆婆说影分身的事,拖油瓶……我会想办法找人收养。”鸣人的声音说着渐渐低沉下去,开始变得没有情绪,“这样你就没有、就没有……”

“为什么你突然对我这么生气?”

佐助截断了鸣人打着颤的话。

“我才不是在生气——我是……我只是……”鸣人倔强地反驳着,攥紧拳头,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词,卡在半截。佐助起身走过去,平视着,与鸣人充满费解和困惑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鸣人,其实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不是吗?”佐助在沉寂中安静道。

“我们为什么以这样的方式活着?别对显而易见的答案视而不见。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就算我答应过你要帮助你,成为你的助力,但那不能成为我活着的意义。只是眼下我尚且还在寻找那个答案,寻找那个答案就是我的意义所在。如果你是在担心我变得无欲无求——我只能告诉你,我的确还有想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鸣人好奇地睁大了一点眼睛。

佐助深深地注视着鸣人,低声道,“那是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获得,亦不知道自己是否值得拥有的宝物。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始终珍视它而不会破坏它,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强大到受此束缚而不会痛苦。也许终我一生也不会得到它,也或许有天它就会来到我的面前——我不确定,但至少,我曾经有过短暂的时刻与它近在咫尺,近到一伸手就可以够到的程度。”

鸣人眨了眨眼,像是在默默消化着他的这段描述,伸手将他脸侧的一缕头发理顺在他耳后:“那……为什么你没有尝试着去伸手呢?”

佐助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鸣人微哑的声音听上去不可思议的温柔,“说起来,你逃过了那个问题——那个时候,让你愤怒的真的是‘我挡在你面前’那种东西吗?真正让你愤怒的究竟是什么?”他说着,放松地耸了耸肩,“我当时没有机会仔细想,但现在想来,也许你没有回答我的原因是因为你并不想承认。”

“承认什么?”佐助挑了挑眉。

“承认你在恐惧、在害怕。”鸣人说着,扬起了嘴角,“你拼命说服自己想要革命、想要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的黑暗,说服自己这就是鼬的意志、就是宇智波的意志,说这就是真正的忍者世界该有的未来,那只不过是因为你仍然在害怕着和他人产生联系。你现在仍然在害怕着,有一天将会失去这些令你深刻在意的东西。”

“但是你不会。我可以保证。”鸣人低了低头,轻笑了一声,又重新将坚定的目光落在佐助的身上,持久地注视着他,“我会保证一直在你伸手可及的地方,你不会失去我,如果你愿意尝试,就会发现你不会失去任何人。即使是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依然和你紧密相连。即使你不再承认七班,但你仍然有那些记忆,我们捉猫、除杂草、找苜蓿……你记得所有的事。你只是不想让自己记得。”

“这其实很怪异了——因为这是我从你身上获得的东西,现在却还要由我告诉你。”鸣人说着做了个鬼脸,“希望你仍然是那个我认识的佐助,还知道我在说什么。”

佐助当然知道鸣人在说什么。

就听鸣人像唱歌一般,又轻声说了一句。

“这是还是你教我的:让人脆弱和让人强大的,本身就是一个东西。”


第二天佐助醒来的时候鸣人已经不在家了。他留了一张字条在茶几上,写着因为出任务要离开三天时间。一向会在这种时候窜到自己身上来的猫咪却不见踪影,佐助内心蓦地一紧,起身四下寻找起来——甚至连橱柜的死角也翻了个遍,却完全没有踪迹。佐助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许多,怀疑起鸣人是否完全按照昨晚的气话将猫咪送走了。他又重新翻找了房间的各个角落,连沙发下面也没有放过,最后猛地记起有个地方被自己遗漏了。

佐助走进卧室里,那扇夹着缝的衣柜门显然因为鸣人粗心而没有关好,他的手在打开柜门时还微微有些发抖,但佐助没有犹豫。

“喵~”

佐助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起来。

“……你是白痴吗。”

他一边无奈叹道,一边伸手去将缠在猫身上的那一坨鸣人的衣服解开。拖油瓶“嗷呜”地又叫了一声,终于从最上面的那件橙色的外套里挣脱出来,一溜烟跑走了。佐助将那件衣服抖开,才发现那是鸣人在最后一战时穿的那件。袖口和衣摆已经被打得破破烂烂的了,几缕线还从豁口崩出来,像是再使劲拽两下就要彻底脱线解体了。就是这样一件,却被他洗得干干净净的,还留存在衣柜里。佐助正要将那件衣服挂回去,忽然发觉一个黑色的丝带头从口袋里冒出来。

佐助下一秒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只是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历经了这么多波折,鸣人仍然细心留存着。

他将那件东西从口袋里抽出来。木叶忍的标记上的那笔叛逆的痕迹还是由鸣人的指甲划出的,金属的表面倒映着一个模糊的自己。一个微弱的力道忽然揪了揪他的裤腿,佐助弯腰下去,把猫咪抱在右手臂弯里。拖油瓶好奇地嗅了嗅佐助手心里的护额,发出一个询问似的“喵?”抬着头看他。

佐助像是知道猫咪在问什么,摇了摇头,将护额放了回去,合上了衣柜门,决定去给猫咪喂食。

“喵~?”

“……不关你的事。”

“喵喵喵?”

“别学那个笨蛋说话。”

“……喵呜~?”

“你为什么会好奇那是什么东西?”

佐助说着,望了望阳台外面的一片晴空。猫咪已经猫食盆里埋头下去,急不可耐地大快朵颐起来。

——那是会让人强大,同时也会让人脆弱,却无法真正割舍的东西。

佐助不确定这样的生活还会延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在某一刻下定决心离开去寻找答案。鸣人说的也许是对的,他既害怕着失去那些他所珍视的东西,又因为害怕失去而干脆选择放弃那些东西,试图抹消他们的存在。

有那么一刻,在他承认自己“输”了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超脱这一切束缚,变得不再需要任何人与任何事。但那很可能根本是个虚假的现实。尤其是当他靠近鸣人,当鸣人靠近他的时候,他仍然能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雀跃,他仍有亲吻的冲动,他的手指仍然会为那种悸动而战栗,他仍然会感到矛盾、挣扎和不知所措。那让他觉得自己仍真实的活着,他仍有活着的意义。

也许那个答案并不在远方,也许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是他还在等,等自己有足够的勇气伸出手去的那一天。






评论(74)
热度(3466)
  1. 共19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一刻刻刻 | Powered by LOFTER